学会驾驭坐骑：华德福老师谈中学生

小巫按

这篇文章的作者是我女儿七年级和八年级的主班老师，她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华德福老师，也是日桥学院华德福教师培训课程的主讲老师之一。关于青春期，市面上流传了很多误解误读误区，而华德福教育则给我们提供了耳目一新的视角，让我们真正理解这一阶段。

学会驾驭坐骑——华德福老师谈中学生

摄影：Dyana van Campen

儿童的教育旅程大致分为三个阶段：家庭教育和幼儿园阶段，小学和中学阶段，最后，高中和大学阶段。每阶段延续七年，中小学恰在中间阶段，即7至14岁。

只要你接触过华德福老师（无论是哪个年龄段的老师），都会听到“愿力”（will，亦称“意志”）这个字眼。老师们会谈及强健孩子的“愿力”，让孩子作为富有愿力的个体而更加独立。一想到“愿力”，很容易将其关联到身体活动。我们可以理解推手推车或者拉小提琴涉及到愿力活动。然而华德福里的“愿力”，并非仅仅是“做”自己要做的事情，而且是有能力将情感注入到创造性活动当中，有能力将思考组织起来、解决当下的问题。我们的目标不仅是教育儿童手脚的愿力，同时也教育他们内心与头脑的愿力。

儿童发展的三个阶段分别有其教育主题，但又相辅相成。比如，我们可以看到，从出生到7岁，孩子学习如何将目光聚焦、如何说话、走路、画画。孩子的物质身体里活动频繁。高中阶段，孩子们学习哲学、微积分、音乐理论。我们可以看到此时大量的愿力凝聚在清晰而精确的思考、持之以恒而井然有序的思考。当然，在这两个阶段，还有其他方面的开发，你也可以说幼儿园阶段其实更该是教育脑而非教育手，毕竟地球人都知道，幼年期脑在飞速发育么！无论如何，中小学都坐落在中间，坐落在心、情感这部分。中小学阶段关乎继续跟孩子们的物质身体工作——学习花体字、开始学习演奏乐曲、学习编织，也关乎把秩序代入思考——开始学会用另外一门语言思考、把一句话拆分成语法部分、在代数方面跟随一个问题直至其解。。。等等，但这个阶段的主要目标是帮助孩子强健其情感生活中的愿力。

假如生命某个时段能够重来一次，大概很少有人会选择重新过一遍中学生活。我在咖啡馆里排队时往往会跟陌生人搭话，当我告诉人家我的工作是中学老师时，对方往往不知如何接话，不知道是说“这么说您没报上第一志愿啊！“或者干脆说“天哪，您真苦命！”

为什么呢？因为就像学步儿学习走路的过程中会摔倒但会在我们的鼓励和赞扬中顽强地爬起来再试着走一样，中学生也是在他们的情感生活里摔倒、爬起。他在试探自己的脚步，通过愤怒、嫉妒、爱、热情、欢乐、悲伤来感知世界，找到他与世界、与自己的关系。理想情况下，过一段时间，孩子们将能够运用这些情感，成为富有同理心、创造力、艺术性和激情的世界公民—在我们学校的中学生身上，我们已经可以看到这一切的种子。就像奔跑的种子已经存在于孩子迈出的第一步一样，深度的道德感与艺术感的种子也存在于中学生变幻无常的情绪波动里。

这种强烈的情感力量可以比作一匹骏马，我们的“我”体，我们自己，在学会如何作为骑手，与这种力量建立关系。我常常想起伦勃朗的画作“波兰骑手”：一位青年自信满满地地骑着一匹神气十足的马，二者自如地穿过一片神秘而残破的景地。这是我对孩子们步入高中时的愿景：他们已经同自己的“坐骑”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当他们走进世界时，这匹马儿会将他们带往不凡。

临近六年级，是孩子们开始意识到自己体内这股力量的时候。“九岁变化”带来深度的分离感和自我意识；突然间，孩子们发现家长或者老师其实不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孩子可以有秘密，甚至撒谎，而这些都仅仅是其内在体验。孩子内在的世界变深了，甚至令人惊愕，感受开始从内在涌现，而不再是对外在世界的反应。此时，孩子不禁晕菜了，连带身边的人也随之晕菜。友情飘忽不定，家长和老师晕头转向之余内心念念有词“这仅仅是一个阶段，这就是成长的痛苦”须将此言奉为圭皋才不至于全线崩溃。

随后“十二岁变化”大驾光临，跟其他“变化”一样，要过上那么一阵子呢，根据孩子的个性，有些早有些晚。鲁道夫·施泰纳对这一变化的描述之一是：孩子们可以理解因果关系了。显然，12岁之前的孩子或多或少理解一些因果关系，比如穿鞋走进河里，鞋和袜子都会湿。然而，12岁之后的理解则是另外一个层次的。之前，孩子们将“后果”归咎于环境（“河水把我的鞋弄湿了”，“我妈逼我练琴”），12岁时，孩子们开始理解，她是自己生活的主宰，她是与环境截然不同的个体。她不能继续随波逐流了。是她让河水浸湿了鞋子，她必须练琴。

我担任六年级主办老师时，有一阵子，我决定我们需要加强练习竖笛，因此我们每天早上花10分钟时间吹奏一首颇为挑战的四声部曲子。有一天，一名学生跑来跟我说，“老师，我发现，自从咱们每天早上都吹竖笛以来，我们的演奏技艺提高了不少！”我的第一反应是内在的，我忍住了没流露出来——“猴赛雷啊！！我们不是从一年级就开始强调练习的重要性了吗？？”练习与进步之间的关联对于成年人来说是显而易见的。但对于这个孩子来说，在此时此刻，他真正开始深切地、刻骨铭心地理解这一点了。我对他流露了我的第二反应：喜悦。他不仅在灵魂深处感知到这一条真理，也在全部同学的进步那里看到证据。

12岁的时光，充满了学习驾驭坐骑的情感起伏——本来想闲庭漫步的，结果马儿疾驰，骑手被甩得东倒西歪。有时候坐骑还不肯动，无论你怎么踢夹蹬，人家就垂头丧气地站着。孩子们学到，唯一能指挥这匹马的，只有她自己，她越努力，马儿就越能够带她去远方。

六年级的教学大纲在几个层面迎接了孩子们的需求。历史板块让孩子们接触到罗马史和中世纪史。罗马帝国（以及与之呼应的同期中国历史）时期涌现诸多工程与政府方面的创新，庞大的体系由清晰的法规来维护。六年级的学生正在努力地让自己的内在生活井然有序，他们非常欣赏法规，欣赏人们需要遵守规范。进入中世纪，这些法规变得更加个人化，更加内指；更加关乎人的品性而非作为。“骑士精神”和“本尼迪克规则”展示骑士、僧侣和修女的内在姿态。这对孩子也极具吸引力，因为他们也在寻找自己的内在规则。

六年级的科学课包括地质、天文和物理。因果关系是物质世界的特征，因此孩子们发现自身内在的实相于外在世界的镜像。文法、算术与几何课也帮助孩子们看到世界上有我们需要学习和遵守的法则。有些法则，比如几何法则，是宇宙通用的——无论是三角形的特征、还是太阳花的绽放、抑或行星的舞步。六年级的教学大纲充满了秩序、法则和美，充分满足了正在开始学习驾驭烈马良驹的孩子们此时的需求。

鲁道夫·史泰纳在《人的研究》里告诉老师们，有时候，“调皮鬼会笑话你。。。你则必须变得坚强，忽视这些，接受它只不过是一个暂时表象，就好比你没带伞就出门了而老天突然下起雨来。这当然令人不快。通常人们把被笑话和被淋雨区分开，然而，这之间没什么差异。。。我们必须意识到，老师和孩子们之间存在着具有生命力的内在灵性关系，”老师需要持续地加强这个关系。内在的准备（外在也需要大量备课）对老师来说十分关键，能让她看到某个孩子正在经历淬不及防的“情感风暴”，而孩子本身并非那场风暴。我们可以看到，风暴会过去的，无论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到任何地步，天空都不会受到损伤。

至关重要的是，当孩子经历这一阶段时，老师和家长都须持有上述观点，并互相支持。眼瞅着自己12岁的孩子从马上被甩下来，的确令人胆战心惊，这个年龄段的情绪爆发也一样。围绕着每个班级，围绕着整个中小学，老师们形成一个团队，家长们也可以这样做。中学阶段，小骑手们每天都在增进骑术，更加独立。有时候，某个孩子会觉得他永远都学不会驾驭坐骑，而任由其随心所欲地乱跑，另外的孩子则骑不动马儿，任凭它在马场里站着。孩子们是通过周围人的关爱来学习的，因们必须是内在骑术的最佳教练！

12岁变化以及随后的中学阶段是激动人心的时光。我的职业生涯让我更多接触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而孩子们度过这一发展阶段时所展现的热切诚挚与坚持不懈也一直令我赞叹、惊喜、敬佩。咖啡馆的陌生人可能觉得我是在狮子笼里求生，而我自己的经历却告诉我，我有这世界上最棒的工作！

作者简介

伊丽莎白·霍尔老师本科主攻西班牙文学、英语文学和艺术史，拥有教育学硕士学位，持有华德福教师证书与治疗教育证书。从事华德福教育近20年，曾任两所华德福学校的中小学校长，目前是美国绿茵华德福学校七年级主班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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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巫Weewitc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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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巫，美籍儿童教育专家，人智学者，两个孩子的妈妈；毕业于北京大学，美国Rutgers大学教育学硕士，国际母乳会哺乳辅导，清华大学特聘讲师；华德福学校联合发起人兼特约顾问；国际人智医学学士后培训（IPMT）项目发展顾问；开创“艺术养育”父母培训课程，创办“小巫养育学堂”网络课堂，创立“家庭联结力”沟通模式；著有《让孩子做主》《接纳孩子》《小巫教你讲故事》等十余本畅销书；开发故事工作坊、想象力工作坊、游戏工作坊、十二感官工作坊等系列课程；当选新浪教育首届“中国榜样家长”。